金东/怕疼
李鹤东从台阶上一脚踩空的时候还是懵的。
他下意识的抓住旁边的不锈钢扶手,但是没掌握好平衡,还是狠狠地叫楼梯蹭了一下膝盖。今天还挺热的,他就只穿了短裤,谁知道还能有这么一遭啊。
他膝盖有些木木的,不太听使唤,于是李鹤东索性在台阶上坐下来,低头一看,俩膝盖都被蹭掉一块皮,面积还不算小,正往外冒血。
他一下有些牙酸。
受伤对于几年以前的他来说还算是常事,几年以后,可能是被平淡的生活节奏惯的,这么猛一摔,血肉模糊的,着实有点吓人。
他摸了摸兜,好嘛,全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拿手机一看吧,还有那么一丝电,百分之十四的电量提示应景的跳出来嘚瑟,被李鹤东以黑屏相报,礼尚往来。
伤口周围开始微微的发热,还是没怎么疼,不过李鹤东知道,不出十分钟,自己怕是要疼的神志不清了。
瞧这有经验劲儿的。
他又打开手机,点开绿白色的图标,对着置顶发了一下愣,又沉默的退出了对话窗口。
哪儿能麻烦他呀,他住的远呢。
其实李鹤东还是挺怕疼的。
是,这说出来哪有人信呐,就这人脸上一道刀疤,半小腿的纹身,戴一墨镜出门人家都得绕他路走,怕疼?!这不笑话么这个。
他其实就是那种,天生对疼痛很敏感的人,但是他很会忍,面上什么都不显,实际上会悄悄抠自己的手心,没人在还会咬住自己的手背,认真的缓解疼痛。
转移注意力嘛。
就是手背和手腕会青青紫紫好几天,手心会有隔天的掐痕,看着惨烈,可是和他当时的痛比起来,真真不算什么。疼痛敏感真的很烦人。
他又摸摸自己鼓鼓囊囊的短裤口袋,摁到一个硬物,于是从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票和零钱里摸到了一根莫名奇妙的桔子味棒棒糖。
他无端觉得这糖眼熟。
不过还好还好,不用咬自己手背了。他略略有些惊讶,但还是没管什么,慢慢等疼痛感升起来,然后剥开棒棒糖放进嘴里。
糖和糖棍还抗的住一阵痛,趁这个时间下楼去便利店借充电宝救援自己应该来得及。
他苦中作乐的想,牙齿死死咬住白色的糖棍,舌头也用力抵住糖果,汲取一丝苍白无力的甜味。
李鹤东慢慢抓着铁栏杆站起来,轻轻挣动了一下小腿,然后忍着伤口传来的灼烧感和阵痛,慢慢往台阶下挪。
嘶——真倒了八辈子霉了是吧,自打十岁往后我再也没这么着卡过膝盖了。
真他娘疼。
每动一下都感觉皮肉被撕扯,好像要崩开,炸出一片血花来,弄得人眼前冒星星,一阵阵发黑。伤口上的血又顺着小腿浸了袜子,半干不干的在腿上结了硬壳,他也没心思去管,只是机械性的把自己慢慢撑下楼,额头上的冷汗流到了眼睛边上,稍微一眨就进了眼,一下把他的应激性眼泪给沙出来了,连后脊梁都是冷汗,紧紧抓着栏杆的手也打滑,牙齿翻来复去的对糖棍施虐,还差一点点就要咬断了,舌面也粘在糖果上,狼狈的很。
好歹下了楼,他靠在旁边的墙上缓缓劲,整个人好像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了,浑身湿,膝盖还在不断的痛 。
他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拿起来一看,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广告,手机还有摇摇欲坠的百分之二,很是凄惨。
他又点开软件,在置顶对话上悬着手指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摁了,点开打字键盘却不知道要打什么,慢慢打了个“谢爷”就没了下文。
关机提示忽然跑出来凑热闹,李鹤东手一抖,点了两遍重的,正好点了发送,手机也就是通知一下,好似完成任务一样迫不及待的关了机,徒留主人对着小绿圈发呆愣神。
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忽然有点想笑,又疼的笑不出来,只能动动黏住糖果的舌头,轻轻咳了一声。
糖果也快化完了。
脆弱的痛觉神经控住了他的运动神经,他现在大概只剩靠在墙边哭的力气了。
他恍恍惚惚的闭上眼睛,决定如果没人捡到他,等伤口自己缓过来一点他应该可以自己去医院。
多大点事啊,比这疼的我也造过,哪儿那么矫情。
“李鹤东...李鹤东!”
好像有人叫他了。李鹤东被疼痛弄得混混沌沌的脑袋指使他支起沉重的眼皮,他迷迷糊糊看见自己面前有一面墙,很自然的觉得墙的图案眼熟的叫人心安,就顺势往上靠,解救自己靠的发胀的腿。
靠的好像不是墙,好像是个人。真高。他这么想,然后又想起来墙的图案,想起谢金有一件短袖一模一样...
啊,好像是谢金来了。
他略略清醒了一点,觉得自己站着睡着很奇怪,然而还是低着头,没看谢金。
他把棒棒糖的棍从牙齿间解救出来,悄悄拿在手里,这才开口:
“谢爷,你怎么过来了。”
“腿是卡台阶上了,没事,就是血流的多了点...”
谢金什么话没说,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强行把李鹤东手臂抓起来,慢慢扶着他走过去,坐上自己的副驾驶,很注意了他的腿,才绕一圈回了驾驶座。
“我看见你的信息,没头没尾的,回了好几条你也没再说,就又打电话,打电话又关机。”
谢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很轻的叹了口气。
“你可算吓着我了。”
李鹤东闻言露出一个呲牙咧嘴的笑,眉头还是皱着的,颇有些喜感。
“我早从良了,甭胡想。”
谢金等红绿灯的间隙侧头打量他,看见李鹤东眼眶泛红,嘴唇颜色淡的发白,手指骨节用力的泛白,他皱了皱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摸索出一根棒棒糖来,剥了糖纸递给他。
李鹤东压抑住咬自己一口的冲动,不由得怀念那根糖,一模一样的就出现在了面前。
一样的白色糖棍和桔色糖球,桔子香精廉价的酸味还在嘴里逛悠。
他顺着拿糖的手看向谢金,发现自己那根糖可能不是意外。
谁都知道李鹤东只要是口袋大的衣服里边都乱七八糟,回去捋一捋,可能会找见不止一根。
他一口叼住了桔色的棒棒糖,就着谢金举糖的手恶狠狠咬住白色糖棍冲谢金笑。
“刚才我才吃了一根,怎么着,您要把我养蛀牙了。”
白色糖棍的桔子棒棒糖很少见啊。
这不是,怕疼嘛。